二子中,老大年少参军,不到弱冠便逝世,战场上连尸首都没找回来,只留下孤儿寡母三人。
原本兄弟俩是要分家的,出了这等事,两家便依旧住在一起,只不过老大夫人住隔壁东院,两个大院打通了一道门,两家并为一家一道生活。
如今当家的是老二夫人,也就是纪穗宁的亲祖母唐氏。
纪家从纪老太爷那一辈发家,纪老太爷是个读书的好苗子,二十几岁就高中状元,做官也很尽职本分,六十岁时已经做到了正三品官,这在整个泰安县都是数一数二的大官。
纪老太爷还相当有远见,六十岁后就告老乞休,说要落叶归根回乡探亲。
当时皇朝正动荡,先帝年迈,几位皇子长成,为了大位各种拉帮结派,个个斗成了斗鸡眼。
纪老太爷急流勇退,不仅全身而退,还留下不慕名利的美名。
先帝念旧,就给他的二儿子、也就是穗宁的亲祖父纪逢礼荫了个翰林院侍讲,还是正六品!可见其圣眷正浓。
其实一般荫官,都是从长子起,只是那时老大已经战场遇难,只留下一个老二。
圣上给纪家二子荫官,既是奖赏也是安抚。
纪老太爷乞骸骨后,因着二子还在官场,便又在京都逗留了几年。
正好给老二说了亲,就是如今的当家主母唐氏,出身京都官宦人家,正儿八经的大家嫡女。
唐氏为人端庄贤淑,嫁给纪二老爷后,为他生了三子一女。她管家也很是赏罚分明,没有一丝错漏,偌大一个纪家,在她管理下井井有条,极为受人尊敬。
唐氏年方四十八,上身披一件墨绿色绣银线云纹褙子,发丝乌青油亮,髻上插着一套嵌绿宝石的银钗,下身着一条银蓝色蜀绣襦裙,贵气又不失庄重。
虽是上了年纪,却因保养得宜,平日里又无甚烦心事,看着不过四十出头。
跟在唐氏后头的是她大儿媳苏氏,垂眉耷眼小家碧玉,穿一袭深红锦裙,怀里抱着个一岁出头的男婴。
再后头便是小女儿纪淑云、大孙女纪禾安,两人一个十六,着深绿衣裙,一个七岁,着一身浅绿,姑侄俩平日养在一处,行动间颇为相像。
“娘。”
“给祖母、太祖母请安。”
几人一齐进门,再加上丫鬟婆子,乌泱泱一大堆,立时就将屋子挤满了。
老太夫人笑着叫她们坐。
穗宁也从榻上起来,一一唤过祖母、伯母、姑姑和姐姐。
她人小,家里礼也不多,只唤一声便罢。
邹氏却得起身向婆母行礼。
唐氏随意摆手,上前去跟老太太说话。
先问身体如何、心情如何,昨夜里休息好不好,又问吃的穿的用的哪里有不舒适的,下人伺候得尽不尽心,最后再说家里的安排。
比如夏天来了该给家里人做夏衣啦,有哪些料子哪些花样,马上要过端阳节有什么安排啦,禾安也大了该请个女教习来啦,庄子里春种要开始啦……云云。
唐氏出身世家,最是注重礼仪,格外敬重老太太,无事常来陪老太太说家常。家里有什么事,也都会讲给老太太听,而不是真把人当不问世事的老妪。
大人说话,小孩子插不上嘴。
苏曼给两个孩子端来温热的羊奶饮子、糕点、酥烙,放在小桌上让她们吃。
穗宁一边喝羊奶,一边瞅自己的小姑纪淑云。
纪淑云是唐氏的老来女,一贯由唐氏亲自教导,学的自然也是大家规矩,端庄贤淑、循规蹈矩,又带着一股世家大族的清高傲气。
此时坐在榻边,安安静静、乖乖巧巧地垂头听母亲与祖母说话,像个木头美人。
穗宁再瞅一眼堂姐纪禾安。
纪禾安平日里同样是唐氏教养得多,毕竟纪大伯在外任职,总要多照看着点。苏氏最近又忙着带幼子,没空闲管她,她似乎也觉得无聊,正埋头吃盘子里的点心。
察觉到穗宁的注视,小姑娘抬头,两眼亮晶晶的,像是问她要做什么。
穗宁悄悄竖起食指,比了个嘘的小动作。
纪禾安两颗眼珠子更亮了。
穗宁又耐着性子听了一阵,听到唐氏说大爷爷家的表姑下个月要来家中给老太太贺寿。
“可是淑娴那孩子?”老太太问。
唐氏点头笑答:“我接到信也吃了一惊,淑娴当年跟那谢家郎嫁去蜀中,本以为往后难见了,没想到她来信说,谢郎今年竟升迁了,要去苏州府任职,本也该经过咱们这儿,她便先行一步,来给老夫人贺寿,到时恐怕还得在家住个一年半载。”
“那孩子有心了。她以前的蘅芜苑一直空着,你记得着人收拾收拾,来了继续住那里便是了。”老太太道。
唐氏说:“也是应当的,老爷对谢郎多有提携,没曾想竟然真出人头地了。至于院子,我稍后便跟东院那头说一声。”
顿了顿,想是在家里,唐氏便没遮掩:“这学生的官可比老师当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