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梁佩秋才回过神来,迅地抹去眼泪,从后院接出老妪,交给她的亲眷。随后在巡检司的带领下,回衙门录写今日的情况。
不过洲民们心齐,为的出来领罪,将其余乡亲都撇了个干净。徐大仁想说什么,梁佩秋快步上前制止了他。
“徐馆长,方才来的路上我听到洲民们密谋,道是如果县衙讲理,将领头的放了,这一遭他们就且收手。可如果县衙不讲理,不仅不放领头,还要所有洲民一起受罚的话,他们就要火烧衙门。一旦衙门被烧,这事儿就闹大了,万一洲民们一扯状纸去州府、去京城上告,这可怎么办?”
徐大仁气结:“你在威胁我?”
“不敢,我只是恰好听到,同您提个醒罢了。徐馆长,若事情当真展到那一步,您想过如何脱身吗?”
梁佩秋看这一院子老弱病残,伤情惨重,实在闹得不轻。就连她额角也豁了个口子,若非一直手捂着止血,指不定模样有多吓人。
徐大仁顺着她的视线略看了一眼,也知道事情闹得太大,哪怕只是惹怒张文思安十九等人,怕是也没有他好果子吃。
可恨这些个洲民,三天两头闹事,偏还打不服!
他一甩袖子,闭口吃下这个哑巴亏。
只等徐稚柳出现后,他快步上前说了几句,尔后离去。这一番动作之快,在闹哄哄的大堂里没几个看见,不过梁佩秋还是看到了尾。
回想今日在苏湖会馆时他的态度,应也是想帮助洲民缓和事态的,可以徐大仁的性子,哪里能就此收手?也不知他们说了什么。
想到先前王云仙带回的消息,说是这徐大仁早就收买了县令,和安十九等人是一丘之貉,否则哪里敢闹这些事?
梁佩秋再一想徐大仁离去前,特地去找徐稚柳说了什么,这心里就突突的,隐约浮起不安。
这事一直闹到大半夜,巡检司并衙门综合审理问询之后,将无干人等先行放离,此时天已蒙蒙亮。
徐稚柳回到家中,没有休息,只简单梳洗了下,换过衣裳后叫时年送了杯浓茶,尔后在书房坐下。
烛火摇曳着,将他侧影投在窗棂上。
外头廊下猫着一道身影,且偷偷往窗户上看,只见屋里的人似乎动了一下,随之僵持,久久不再有动作。
时年静等许久,以为雁过无痕,不想此时公子唤道:“进来。”
他一惊,立刻弹起。
徐稚柳问:“这是谁拿进来的?”
时年心想这屋子,平常谁敢随便出入,除了他还能有谁?只面上不敢表露,攥着手,低头喃喃:“公子,是我。”
徐稚柳一言不。
时年被晾得胆战心惊,想了许久,还是开口解释:“公子,我也不想的,只是、只是我去县衙接您时,正好被那小神爷碰到。他再三请求我转交个物什,说是之前就已经和您说好的,我看过觉得不是什么值钱玩意,这才……这才做主替您收下的。”
此时摇曳的火光下,那枚摆在书案正中,似乎被摩挲日久显得破旧而又丑巴巴的五福结,实在是难以入眼。
时年也不知怎么就被那人哄骗的,竟然稀里糊涂着了道,因下急吼吼道:“公子你若不喜欢,我这就拿去丢了。”
他说着上前,才要碰到五福结,就被徐稚柳挥开手去。
“罢了。”他嗓音极沉,“你先出去吧。”
“是。”
时年退下后,又猫在廊下偷偷观察了会,只见窗影轻动,抬手抚过什么。那动作极慢,带着审慎与决绝。
他并不知道这五福结的寓意,随便看过一眼,也没察觉里头的玄机。
徐稚柳这一天累及,倦及,知道和他一样的梁佩秋不会在他拒绝后,又无缘无故送这东西来。当时他甫一进入县衙,就看到了她。
而她自然也看到徐大仁找他说话。
他闭上眼,安十九、张文思,徐大仁,徐忠这些身影不断出现在脑海之中。即便他奉上珍贵的青花梅瓶,安十九也不愿意放过他。
黄家洲械斗,就是对他是否投诚、是否忠心的一次试探。
而这之后,还会有什么?
可如果不做,阿南该怎么办?母亲该如何?他又要何去何从?
还有她。
徐稚柳尽力摒除杂念,翻开黄家洲的地图,奈何今日烛火不停地晃动,晃动……以至他心烦意乱,视线几次从堆积的案头,挪移到五福结上。
他索性解开绳结,从一根根丝绳打出的“福”字中抽出一张小笺。
只见上面写着一行字:
柳哥,亭亭水中,鱼戏莲叶,夏日已至,你何时履约?明晚子时,狮子弄等你,不见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