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勒直起身:「多則八十萬,少則六十萬。」
「神了!」尤副將茶碗都差點跌了,興奮道,「整八十萬銀,比早先的定價高十倍不止,這些商行都瘋了似的搶。」
「買個稀罕噱頭罷了,他們轉手,上百倍的高價也能脫手,」阿勒把木片和瓦礫整整齊齊擺在廊下,「只有這一波勢,給底下人下死令,後邊再有高價來收的,別摻和。」
「成,三山軍別的沒有,軍令如山是最明白的。」
「王庭那位該坐不住了,」阿勒看看天色,站起來,「有何應對之法麼?」
「這得看少君了,屬下不敢逾越,少君的脾性,不會把啃下來的地盤拱手讓人的。」
阿勒最後說了句:「既然如此,有些交情,該用就得用了。」
***
阿勒哼著阿悍爾長調,端著碗安神湯,悠哉地從廚房出來,進主屋前正巧聽著話尾。
「全燒成灰啦,左右連著兩座戲樓,一併燒了,我說昨夜怎的沒人巡呢,聽人講,昨兒入山居的巡衛隊全被放倒了,火起的時候才在山溝溝裡頭找著人……諦聽樓被燒得最厲害,您猜怎麼著!一片斷壁殘垣前邊,竟放著只錢袋……」
阿勒不避不躲,人未至,曲先到,兩道音相撞,哨兵的話戛然而止。
「我去消消食。」哨兵看了阿勒一眼,飛快地溜了。
「你怎麼做的?」龍可羨睡眼惺忪,「外頭都傳,昨兒後半夜入山居走了水,燒了連綿幾座戲樓。」
阿勒把安神湯擱到桌上,移過去,神色輕鬆。
「你怎麼做的?」
沒有賣關子,沒有故弄玄虛,沒有小意試探,龍可羨就這麼直白地問了。
阿勒翻袖,手底漏出一枚腰牌:「有勢不仗是傻子。」
鎮南王府世子的腰牌,若是只用來快通過雷遁海灣,未免太浪費,阿勒為此付了大價錢,就要榨空它每一寸價值。
而遲昀知道阿勒性子,為了不讓這祖宗惹事,把塗州能調的人都給了阿勒,給阿勒使的同時也監視他,這兩人從來都是彼此忌憚又彼此利用,在算計里惺惺相惜。
龍可羨喝著湯:「借我幾個人。」
阿勒慢悠悠把牌子收袖袋裡,坐她身側:「你要查的事,我已辦妥了,你先聽聽漏沒漏。」
勺子頓在半空,龍可羨緩慢地出一聲,「……啊?」
「先是那小旦,咬死不認有人指使,只說戲是如此,他照念照唱罷了,也不承認日前去過雷遁海灣,照他說法,他就是土生土長的塗州人,從小到大沒離過塗州,虎得很吶,多問兩句便要咬人了。」
龍可羨這就愣住了:「你把人抓了?」
「好吃好喝伺候著,放心。」
阿勒接著說,「這不難查,往州府里去一趟,祖宗八代也能給他撬出來。他確實是土生土長的塗州人,日前雷遁海灣那出戲,恐怕也是演給你看的。這小子有點意思,怪會扮可憐,滿口謊言扯得跟真的一樣,連專程審問的王府親兵也能糊弄過去,你日後見了便知。」
「唔,你說。」龍可羨拿腳尖在桌下碰碰他。
阿勒順手撈起來,放在膝上:「入山居的招牌已經立了數百年,當中錯綜複雜,與官與商都有往來,待我查清再講給你。」
「有個物件需你來看,」阿勒把她小腿併攏,往上排兩片瓦礫和木片,「這圖樣和質地,與你記憶里的龍宅相符嗎?」
龍可羨指頭划過去,篤定道:「沒人與我玩,我無事就望瓦數鳥聲,這檐柱讓我摸得發亮,沒有錯。」
「這就巧了,」阿勒意味深長,「響魚紋,貘楝樹,金灰岩,福麗瓦,這是南域的制式。」
湯勺落入碗裡,發出「叮——」的一聲。
阿勒話里的意思是,龍可羨可能是在南域長大的。
第46章真假
而龍可羨說不可能。
難得的,在沒有確切把握的前提下,脫口否認一件事。
阿勒靜默地看她,沒有說話,相當於無聲的駁回,使得龍可羨從脫口而出的否認中回過味來,解釋道:「我在北境出生,輾轉在北境長大,進過演兵林,而後被送至北境西側的碧海三山,我在那裡生活八年,才被召回北境,我……」
話音越來越澀,因為龍可羨順著話語在腦海里深鑿記憶,卻察覺記憶仍舊像是一幅捲軸,在碧海三山的日子籠統得只有寥寥幾句話,只有寥寥幾幅畫面。
仿佛是有人在她耳畔千百遍地重複,講得龍可羨都相信了,她把這些畫面融合進記憶里,欺騙過了自己,因此此刻講給阿勒聽的時候,卻像是死記硬背的陳述。
「我住在小宅子裡,兩進的宅子,前院有照壁,後院有棵樹,照顧我的丫鬟有兩個,瓜子臉的是照湘,鵝蛋臉的是淙芬……」
還有什麼。
龍可羨握緊手,發覺她講不出來。
如果記憶是缺失的,那麼言語便不能無中生有。
她絞盡腦汁地想,卻沒法在荒蕪蒼白的記憶里造出鮮活真實的畫面。
不是她所想的,因為碧海三山的日子過於單調枯燥,所以她甚少回想那段日子。而是記憶欺騙了意識,覆蓋真實發生的事件,偽造出另一種假象,讓她沉浸在被篡改後的認知里生活。
碧海三山是假的嗎?過往是假的嗎?她垂看著掌心,鋪天蓋地的迷茫把她淹沒,那還有什麼是真的?龍可羨這個名字存在嗎?她當真是龍可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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