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坡虽不高,却得一单独名儿唤作泉山,与江波山庄中的瑶湖所呼应。山上都是待垦的梯田,已立好了田标,高处有条山泉汇成的小溪,从山上淌下来。这里在古早时原也是个茶田,是扬州一名姓白的富商所圈。后来江南三年大旱,除却几处靠近水源的茶山,许多茶林都枯死了,也包括这里。
后来白姓富商血本无归,全家远走海外,泉山附近的地过了二十年,白姓无人回来经营,便被扬州府依旧收归官田。山上不好开垦,也无人来买,江波山庄沿线就这么搁着。
渐渐地,茶山的泉水又恢复了,当地人常说山上有神灵,那姓白的商人或是招泉山神灵不待见,大旱的那几年里才停了泉水,又据此捏造了各种凄美爱情故事若干。
游淼圈下这块地时,便想着能在山上开垦梯田,但若是碰上大旱年,还是得想办法给山上送水。他曾经在墨经上看到一种木龙水车,以梯斗从山下水渠处取水,再一级一级地输送上去,待战乱稍停后,这个方法倒是不错。
他驻马山谷前,朝外探头探脑,山谷幽静,无人活动,便下马慢慢走进去,边走边想奇怪,人都去哪了难道李治烽带着军队出去了
哗一声响,路边连环绳索掠起,瞬间把他
吓了一跳,一条套索飞来,游淼下意识抽身而退,紧接着又一根,游淼手中未带兵器,只得左右躲闪。两根绳索同时飞来,一左一右逼得他无路可走,游淼索性将心一横,直冲上前,漂亮地飞身一跃,避过同时飞来的三根吊绳。
落地时左右呼呼风声四飞,游淼心中更惊,头也不回冲出十步,就地翻滚,山谷内竟然全是陷阱
“好”游淼躲过最后一张网后,四周喝彩声响起。
游淼侧身落地,躬身查看周围,这时几名扬州军将领才从树后现身。
李治烽笑了笑,伸出手,两名副将只得把银子拍在他手里,游淼一见便笑得弯腰,指指李治烽。
“你拿老子下注”游淼哭笑不得道,一把抢过银子,塞进自己怀里。
李治烽看着游淼,说“还不都是上缴的。”
游淼乐了,跟着李治烽朝山上走,查看地形,这处又是长江畔的另一侧,所隔的江岸与峭壁比江波山庄更为危险,对岸是泉山的另一半,峭壁对面翻过一个山头,再朝下便是沛县县城。
一道天堑横隔两岸,颇有点风急天高猿啸哀的味道,朝自己这边山下看,就是两百个军帐构成的军营。李治烽坐在一块石头上,以小刀削着一节竹子。
游淼放眼望去,对面峭壁平整,连猴子都爬不上去,峭壁上只有一棵歪脖子松树,这道壁垒名唤相思壁,若能建一座吊桥,神不知鬼不觉潜过江北去,倒是偷袭的极好机会。
“你在做什么”游淼转头时问道。
“不做什么。”李治烽说,“做个笛子。”
游淼看了一会儿那笛管,片刻后心里忽然生出了一个大胆的主意。
游淼“我有个法子,要么咱们试试”
李治烽眉毛一扬,抬头。
翌日黄昏时,游淼取来一套绳索,上面连着倒钩,交给李治烽,李治烽寻思片刻,拉开弓箭,长弓一轮满月,箭矢飞也似地射出去,反弹回来搭在松树上。游淼赞道“好就这样再来一次”
李治烽又一箭,那箭旋转着犹如流星般绕去,在半空中被风一吹,挂上了松树。游淼马上收绳,回手一扯,牢牢扯住,试了试牵力,又把一个挂钩套在绳索上。
李治烽握
着挂钩,游淼却道“我来。”
李治烽色变道“不行太危险了”
游淼认真道“我比你轻巧,我去和你去,有很大区别么”
李治烽看了游淼一会儿,还想再说,游淼却亲了他一口,说“放心,没事的。”
李治烽说“再挂一根绳,情况不对我这边就收绳。”
游淼嗯了声,脱掉全身皮甲,解下刀剑扔到一旁,光着脚,只穿单衣,腰间牵着根粗绳,手腕绕稳挂钩,将铁制滑轮锁稳在绳上,两脚在石前一踹,飞也似地滑出了半空。
李治烽抓着绳子,轻轻一坠,消去冲力,对面的松树哗啦啦抖,飞出一窝鸟儿来。
游淼身在半空,劲风猎猎,心里扑通扑通地跳,这计划实在太险了,幸亏李治烽还未反应过来,待得回去,李治烽回过神了必然会后怕。
游淼滑出绳索一半便停下了,双手铁钩互相借力,一点点地滑向对岸,李治烽将绳的一头系在自己腰上,慢慢地走向高处,游淼便缓缓滑到对面的峭壁上,稳住身形,落地时绳索轻轻一抖。
过了峭壁,地形倒是平整了许多,山顶有一块空地,还有杂草丛生,蜿蜒而下的废山径。游淼探头下去,腰上的绳子却轻轻动了动。
“我没事”游淼说,顺手将绳索系在一棵参天大树上,片刻后李治烽也滑了过来,紧紧抱着他的腰,小心地朝下张望。
夜色漆黑,已看得见沛县全城灯火。
游淼感觉到李治烽胸膛内通通地跳,想是后怕来了。
李治烽“先回去,订好计划,明天我跑扬州一趟,和大哥订好计划,再来偷袭。”
这场战已经是十拿九稳的事了,翌日李治烽赶往扬州,游淼便在山庄里叫了几个小厮搭手,制他的另一件武器。
铁轮钩索是从墨经上看见的,而这件吹筒却是小时扬州人爱玩的,游淼越做越多,用竹筒制出了上千个吹筒,内里预备填上针。而针上所淬,却是见血封喉的竹叶青蛇毒。
春季时山庄北部竹叶青甚多,胡人一放火烧山,被赶出来的蛇不计其数,乔珏便从扬州请了几个打蛇人专来清蛇,又取下蛇胆泡酒喝,毒液便搜集到一处,恰好游淼用上。
每个竹
筒里只装一根针,也只能用一次,游淼要的就只是这一次而已。
三天后,李治烽与聂丹制定了详细的计划,游淼也跟着上了战场。五月十七当夜的黄昏时分,孙舆派一队军队保护李延前去叩城谈判,这队士兵在茶马古道上便停了下来,信使传递消息,议定翌日李延入城。
这一夜,一千二百名将士上了泉山,在暮色中滑过了对面的峭壁,再每人一道钩索,悄无声息地滑下了悬崖,沿着沛县靠山的一面,潜入城中。
游淼落地,环顾四周,现这已经不是自己认识的沛县了,靠山的一面尸体堆积如山,出恶臭,落地时正摔在死人堆里。
下来的兵士越来越多,在李治烽的带领下潜入了月色,全城宵禁,路上有鲜卑兵策马巡逻,天启军从道路两侧射出毒针,一时间人仰马翻,鲜卑兵哼也不哼一声便摔下马去。
抢马,换装,所有人换上鲜卑战甲,李治烽调转马头,游淼低声道“跟我来”
一行人匆匆赶往沛县县衙,游淼对此地直是熟得不能再熟,到得县衙前便被人所拦,李治烽大声说了句鲜卑话,守卫便打着火把来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