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川接过水囊,直接咕嘟咕嘟灌了几口。
“诶!”空留文烁君拿出的杯子,仿如无物。
黎川这才反应过来,应该是只有一个水囊。她看看文烁君,又看看已经被自己嘬过的水囊口,上头应该已经挂上了她嘴巴上一层油花。
她嬉皮笑脸地拿刚刚擦嘴擦得油滋滋的帕子擦了擦水囊的口,递给文烁君。还说道,“我刚擦的嘴,您别嫌弃!”
文烁君真有些看不下去了,抽出一张干净的符纸,沿着囊口大约擦了一百圈,才往水杯里倒了一杯。凑近鼻子嫌弃地闻了闻,大约是做了很大的心里建设,才终于鼓起勇气喝下了这杯水。
忽然,一声尖锐的鸟鸣打断了文烁君来之不易的饮水。黎川猛的抬头,只靠声音她就已经断定了物种,看那一眼都是多余,“是裘鹰!躲起来,快快躲起来!”
所谓裘鹰乃是一种北溟特有的物种,身体似雪貂,肠儿似的,皮毛蓬松柔软,却从背部生出一对雪鹰一样的羽翼,展而能飞,收起来能藏进厚而密的皮毛里。
倒不是什么凶猛玩意儿。北溟的一些神仙,好养这个为宠物,久而久之,没有什么野生的,能见到的飞在天上的,多是豢养的。
被裘鹰看到了,他们的秘密探访便暴露了。
文烁君倒不急,四平八稳的拽住了想要溜走的黎川,说道,“现便现了,带着你走太累了。不如让他们送我们一程。”
果不其然,不出一刻。
一辆飞驰的雪橇停在他们面前,八匹毛光水亮的银狼哈出来的白气儿在车前的两颗大明珠的照耀下烟雾缭绕,兽皮包裹的柔软厚实的车架上下来一个高大的身影。
这人身形长而健硕,在长毛大氅的衬托下格外魁梧。裘鹰落在他肩上,羽翼收起来。圆脑袋贴在他腮边,长长的身体,柔软的尾巴绕着他脖颈围了一圈,自成了一个温暖的围脖。
他站定,向文烁君行了一礼。“不知文烁君大驾,有失远迎。”
在笨重的衣服里,黎川转不过脖子来,视线也被兜帽挡着,只好转过身子去看文烁君的表情。
文烁君抬了抬手,“新来的小仙官没见过无山的结界,带她来观摩观摩,回去好画舆图。”
那人视线转来,看了黎川一眼,“嘶~这不是东海的小黎川?”
黎川不情愿的拱了拱手,“是,小九叔。”
是的,这人她认识。不仅认识,还有仇。
这位小九叔,就是北溟龙王的九弟,言准。当年就是他大哥北溟龙王,送他来东海与黎川泾川一同读书修行,带来的北溟歌姬。害得黎川的父王跪了一夜,进而拆了她大姐与胥劭那对鸳鸯。气的黎川找到留居东海的言准,拿头上龙角给人家胸口顶了两个血窟窿。
自那以后,言准便回了北溟,再没来过东海,自此也没打过照面了。
但他们自有一套认龙的体系,只要见过,不管过多少年仍然认得出。就是没见过,循着特征也能认出是哪家。
“小黎川啊,你这是进了天兵营了?”言准问道。
原本在这儿主事的是黎川还算相熟的一位,也不曾听说言准在此处,谁知竟在这遇见这位,大约也是暂来巡视。
黎川心中轻蔑腹诽,“料你也是想不到会有龙能进到南承宫的。”正打算炫耀,却又想到文烁君说她是来观摩画舆图的,这可不是南承宫的活儿。于是只能先压了压这个耀武扬威的兴奋,嗯了一声。
文烁君对他们是旧识倒是没有多诧异,也没有对自己被冷落感到不适。
以言准的身份,如今在冰封之界左右算是个主将,文烁君于他而言是上司,黎川于他而言是旧识。无论如何他都得尽地主之谊,更何况,他本来就是来寻他们的。
那雪橇有两排座位,言准在前一人驾车倒是宽敞,黎川与文烁君在后排便有些局促。二人穿的又笨重缩都缩不起来,紧紧挨着多少有些尴尬。
但很快,他就顾不上尴尬了。
那八匹银狼仿佛疯了一般的在凹凸不平的雪地里疯跑,足以显示对这两位不之客的不欢迎。
黎川在磕了几次牙以后,紧咬住牙关,仍然在不断飞跃和坠落之中魂飞魄散。在一个过弯的甩力下,实实地躺进了自家主神的胸怀里。
下一刻被人推出来,死死摁在左侧的扶手旁。
没有比这更让人难堪的了!她甚至不敢去看文烁君的脸色,正此时,巍峨磅礴的萤宫出现在银色雪原与绿光天幕的交界。
萤宫本是白皑皑的冰雪宫殿,但在永夜之际,荧绿的极光会映射在墙壁上,突出的转角便有格外亮的绿色光点,好似萤虫落足。
然而,它还有另一个不大好听的名字:冥宫。
仙考中流传着一句话:宁愿闲散八千年,不入冥宫永夜天。每年仙考擢选,水官们都害怕被分到这处。
这宫殿在这暗夜之中看起来的确不大吉利,多少有些阴森可怖。可最让人难捱的是,这里地处无山地界,什么法术都使不出,再厉害的神仙到这里来,都彷如凡人。不仅如此,还要受这天寒地冻之苦。
故而,来次当值的也多是犯错左迁而来的。
言准领他们走进正殿,殿内建筑与殿外瞧着也无甚差别。高大空旷,明珠尽缀也照不出暖光。
这时,黎川认识的那位主事露了面,言准便称更衣暂离了大殿。
寒暄一番,从他口中得知,言准正是如今的主将,再多的也没套出什么。言准与黎川年纪相仿,黎川是今年才能仙考,那言准也是刚到年岁,尚能任职,应是上任不久。
对方安排在偏厅休息,张罗了热汤茶和小点,起了一盆碳火放在二人身侧。
黎川捧着汤茶,煨在火盆边,就差钻进盆里了。
“看来侄女很不能熬寒啊!”言准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他转过来落座他们对侧,“不妨尝尝这北溟特色冰糕,抵抵寒气。”
黎川看了一眼桌上的几碗器皿结霜的东西,没敢伸手,而是吹了吹手中的汤茶,“热饮便好。”
“可惜了,这鱼膏兽脂最能御寒了。”言准说道。
“啊?这是一碗油啊?”黎川又看向那碗浑白的固体,庆幸自己没有动念去尝,否则,得把刚吃的鸡呕出来。
“果然是东海的矜贵子,受不得寒,又吃不得腻。我们北溟却万年都如此。”言准揶揄道。
黎川听了这话,自知失了言,心里还生出几分愧,兀自闭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