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清终究还是外男,不能久留,吃罢午膳,便离宫去了。
走时留下一瓶膏,叮嘱道,“今日虽精神好了些,还是要吃药,特地制成膏剂,一次一勺,直接口服,或是温水化开皆可。”
黎川一人坐在富丽的宫殿里,有些颓然。
那么多宫人站在那儿,却也只是站在那儿。
她们似乎是隔绝在另一个世界,没有人与她是互通的。
这就是皇宫和王府的不一样。
宫中太空旷,太寂寥。
仿佛任何一个灵魂在这里出声音,都只能听到自己的回响。
无事就坐在那儿,手捧一把瓜子,抬头看屋顶的亮瓦。因为天光从那透进来,光进来了,又似乎没带进来什么。
黎川恍惚觉得这种日子她很熟,似乎已经这样活过许多年月。
像一尊泥塑,连眼睛都没画清楚那种。
或许是白日里过于清闲,夜晚就格外忙碌些。总是做一些伤天痛地,劳人心神的梦。
一觉醒来,回想做了什么梦,却又想不起来。
只是玉枕之上,残存的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尚能佐证。
初雪悄然而至,薄薄一层存雪稀碎晶莹地挂在枯枝上。
黎川伤寒好的差不多,又开始不安分。揣了个暖炉走到院子里,轻轻抚掉秋千上的薄雪,坐上去缓缓晃荡。
院里没什么风,却依旧冻得脚趾、耳朵疼。她眼圈鼻尖冻得微红,却还是想在雪里多待一阵子。
紫章宫里,紫烟缭绕,花香满盈。
老黄门为圣上添茶,“寤思宫那边说,那小娘子夜夜惊梦,哭喊不止。白日精力一日不如一日,常常记不起眼前事儿来。”
文帝手持朱笔,批阅着折子。“叫个太医,每日去瞧一次。”
老黄门笑呵呵地应答,“圣上仁心。”
几个人走进院来,黎川站起身子。
打头一个男子穿着医官的服制,却是年轻俊俏,生的一副白面红唇的清秀样子。可惜脸上挂着一层寒霜似的,让人生畏。后面跟着两个提药箱的副手,低眉顺目的,不似多机灵。
医官行了一礼,说道,“娘子万安,下官柳少瑜,来为娘子请平安脉。”
黎川见这医官如此年轻,想来这平安脉也就是走个过场罢了。于是回了一礼,带着柳少瑜入殿了。
柳少瑜以一张素绢垫在黎川苍白得有些青的手腕上,三指探脉,问道,“娘子近来饮食如何?”
黎川回答,“养在宫中,日日怠惰,也没消耗些什么,吃得便也不多。”
柳少瑜抬头看向伺候黎川的宫人,宫人会意答道,“娘子进食日渐少了,三餐尝一口,便不愿用了。近日连瓜子小食也鲜见动了。”
柳少瑜又问,“听闻娘子夜来多梦,梦中可时常惊惧?”
黎川心想,这医官也太过啰嗦,问诊太过细琐,道,“无梦。”
柳少瑜自然听得出黎川的不耐烦,可他身为太医,又是依圣旨来诊,自然不会轻易罢休,问道,“醒来可觉疲累?”
黎川回答,“不觉。”
柳少瑜收回手来,不管黎川如何抗拒,公事公办道,“娘子伤寒才愈,髓海不足,脾肾两虚,下官且开一副温补的方子,娘子务必三餐随服。”
黎川自然没打算听他的,但也没当面拒了,只道了声,“多谢。”
可柳少瑜却是个固执的,看出黎川并不打算配合,盯着黎川的双眼,又说一遍,“下官日日都会来为娘子请脉,请娘子务必按时服药。”
黎川没见过如此执拗的人,有些不解地看了他一眼,并未做声。
她并不是病忌讳医的人,只是在宫中,她各处都要提防。饭都不敢随意吃,更别提用药了。
于是,柳少瑜开的药,她一滴都没沾,原原本本倒在了树下。
宫人虽有意阻拦,却也没人敢逼迫于她。
翌日,柳少瑜果然又来了。
“娘子没用药。”柳少瑜眼神凌厉。
“哟,还真被他诊出来了?也不知是不是猜的。”黎川心想,不耐烦地抽回手去。
柳少瑜抬手将一条绸带盖在眼上,系于脑后。随之,两个副手走到门边,示意宫人们随他们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