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朝落在他脸上的目光轻轻滑向一侧,放在轮椅扶手上的指尖动了动,无意义地叩了几下,慢吞吞地拉长尾音:“托你的福,休了一天假。”
“我……”虞砚更加语无伦次,“以前没有过……我不知道……”
“没有要追究你的意思,”温朝被他的反应逗乐了,“下次努力进步一点。”
虞砚只觉得自己脸烫得能冒烟,不能够再继续这个话题了,他清了清嗓子,目光飞快地在房间里搜索一圈,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好像屋子里挺热的……你渴吗?我给你倒杯水吧。”虞砚生硬地转开话题,没等温朝回应就自顾自往靠门的房间走去,大约十秒后,他满脸黑线走出来,嘴里嘟囔着什么,温朝留神听了听,听到一句暗自懊恼的“怎么是厕所。”
温朝忍俊不禁,又目送着他迅走进隔壁的房间,再出来时手里握着瓶刚拧开的矿泉水,“只找到一瓶这个,我看了生产日期,能喝。”
若是往常,虞砚只会想尽办法逃离温朝,可是今天,他不仅没有“赶客”或者“逃跑”,温朝从他手里接过水时还忍不住频频往温朝的方向看。
温朝感觉到了他的视线,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水,语气自然地开口问他:“今天第一天去学校,习惯吗?”
虞砚一愣,有种偷看被现的羞窘,但被温朝主动出言问话时他心里却好似安定了一块下来,某种他自己不愿意多想的雀跃情绪悄然探出枝芽。
他抿了抿唇,强压下想看向温朝的冲动,克制着自己的语气不显得积极热切:“还好,这几天是军训,教官脾气挺好的。”
“嗯。”温朝颔,没问别的,仿佛是例行公事般关照完便罢了。
见他没有要接着询问的意思,虞砚心里忽然又有些怏怏的,舌尖抵了抵犬齿,佯作不经意地主动开口和温朝搭话:“今天下午训练的时候,有学长学姐过来送水……”
温朝撩起眼皮,含着浅淡笑意看向他,“以前和我呛声的时候,你说话可不像这样拐弯抹角的。”
虞砚:“……”
虽然知道温朝很容易看得出来自己的异样,但被直截了当揭穿时还是有些窘然,虞砚眨了眨眼,轻咳一声:“有一个学姐说,是你让她们带水给我们班学生的。”
“嗯,以你的名义,不算什么大事。”温朝不甚在意地点点头,眼神略微带上些许微冷的探究,“虽然还没有举行订婚礼,但在外你还是我未婚夫,即便是不必大肆张扬,也该让别人知道你是有主的。当然,你我心里清楚我们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可你也别太招蜂惹蝶,至少在我们的合作结束之前先暂且忍一忍。”
捏在手心的瓶盖忽然硌得有点疼,虞砚垂着眼,悄悄鼓了鼓腮帮子。
“不过,你初来乍到,稍微和身边的人打好关系对你以后不会有坏处,现在是同学,以后是同事,即便是我们之间的关系结束、你不再与温家挂钩之后,你现在所积攒的人脉、势力都会成为你的助力。”温朝揉了揉眉心,摊开手掌伸向虞砚,“这话我懒得和别的人说,你聪明,相信你能懂,你爱听就听着,不爱听当我没说。”
虞砚眼睫微动,将瓶盖放到温朝掌心,心脏好像被什么挤压了一下,淌出微酸微甘的细流,恰如他此时自己也捉摸不清的心绪。
“你今天、你要留这吗……”虞砚一出口就察觉到了不对劲,但已经来不及了,越来越弱的声音也不能阻止一片寂然的空气将他的话传到温朝耳朵里。
他连忙补救:“我的意思是,现在已经不早了,可以留在这吃个晚饭……这房子是你的,你留不留我都管不……呃,我不是赶你,是说……”
“不了,晚饭你自己点个外送吧,我得赶回去,”温朝摇了摇头,拎起水瓶向虞砚晃了下,笑着歪了下头,“谢谢你的水。”
虞砚从门边回到落地窗前,目送载着的温朝的车消失在茫茫夜色,他明明获得了更多的自由,可他现在却没有感到多少轻松欣喜。
*
尽管话不多、才加入训练没有几天,但虞砚自己给自己加训,不比旁的同学进度慢多少,何况他身姿挺拔,又有在温朝身边这段时日耳濡目染的气质变化,不出意料地被教官选作领队,下午解散后要单独留下来多训练一个小时,一直到周五下午汇报演出结束。
虽然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些什么,但还是在下午汇演结束时给洛€€打了个电话,和她说明了情况。
“嗯嗯温总知道的,”洛€€语气亲切,“宛小姐有和温总提过您在学校里的事宜,说小虞先生在学校的表现很不错,温总也为您感到高兴。司机会在外面的停车场等您,您不用担心别的。”
这几天温纯月考,温朝除了要忙公司里的事,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温纯身上。虞砚自觉地给洛€€打电话汇报自己一天的行程时,不经意听见过她和温朝的交谈,知道温朝打算等温纯高考之后就送她去国外留学,也问过温纯的意见,但温纯无论如何都不答应,这件事也就暂时搁浅。
每次各种各样的考试结束当天,温朝都会风雨无阻专程去接她放学,顺路陪她去买甜点和礼物,兄妹俩回家时脸上都不同程度地扬着融融暖意的笑容。
温纯黏在温朝身边,像一只灵动轻盈的小鸟,欢快地和温朝分享着自己在学校里的学习趣事,温朝脸上也一如既往是在其他任何人面前都不会露出的、无奈但又极其柔软的神色。
从进学校开始,虞砚如愿以偿地和温朝完美错开了大多数的会碰见的时间,只有周末会见短暂地碰个面,但也寥寥可数,这原本是他在最开始住进温宅就求之不得的。
第一眼在那场酒会上见到温朝,他就比旁人更清楚温朝是个怎样城府极深、不择手段的人,不愿意和对方扯上过多的联系,能躲多远算多远,可是当他所期盼的这一天真的到来时,他心中又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一场军训规范了学生的行止仪态,无形中拉近了同学之间的关系,在隔绝大多忧虑压力的自由象牙塔里,年轻人能勇敢追求所想所爱、实现理想,这是虞砚曾经所憧憬却不得不放弃抵达的地方,但因为温朝,他又重获机会。
汇演结束,虞砚穿着军训服坐在草阶上,只身被逐渐暗淡下来的天色笼罩,夜风一吹,满脑门密汗的热意都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