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一时也说不清。”
“反正,说到底,非遗本来就是全人类的遗产,我们要重修,就要保证重修过后的万安桥,不会每隔半个世纪就被摧毁。取长补短也要,洋为中用也好,各种措施,只要能让这些木拱桥不再遭受投胎之苦,都是有意义的。”
“大头你说的对,不管是木拱桥传统营造技艺,还是侗族木构建筑营造技艺,这些以木材为主要结构材料的非遗营造系统,只要传统营造技艺还保存着,传统建筑的样式和风格就都不会失传。”
“万安桥要以什么方式重建?我们是要把万安桥复原成最开始的那个样子,还是就和刚刚被烧毁的这座一样。”
“你觉得呢?”聂天勤想先听听儿子的意见。
“如果有可能的话,我自然是希望它能恢复到宋代初建时候的样子。”
“关于万安桥的历史记载并不多,我们很难知道宋代的万安桥是什么样子的。万安桥这个名字,也只是和你邱爷爷同龄,再往前都不叫万安桥。”
“聂教授,听您这意思,是希望万安桥恢复最后一次被烧毁时候的样子。”
“倒也没有,万安桥的重修方案还没有定论。”
“我问的不是方案,是你心底真是的想法。”
“爸爸和你的想法是一样的。如果可以复原到最早时候的样子,肯定是更有历史意义的。但这也意味着,长桥村人在万安桥见证下的成长记忆会慢慢被抹去。”
“聂教授,你想过没有,哪怕能够完全按照木拱桥传统营造技艺复原成功,万安桥的历史文物价值也很难失而复得。”
“是的,我们学界也一直有这样的争议。被毁坏的古建筑,究竟能不能真正意义上的还原,一直都争论不休。”
“忒修斯之船悖论是吧?”
“爸爸觉得,这是比忒修斯之船悖论更值得商榷的问题。”
“为什么?”
“忒修斯之船起码还是同一个手工时代的技艺,穿上的木板虽然都换了一遍,却有可能是同一个人换的。这和万安桥的情况,还是很不一样的。”
“具体哪儿不一样。”
“现在的实际情况,是手工时代已经被工业化取代,工具、环境、木工的工作模式,全都已经生了巨大的改变,即便按照古法修桥,也不见得能做到修旧如旧。”
“聂教授似乎感触良多。”
“是啊,匠人和匠人精神,都是这个时代最难得的。你看爸爸,爸爸手还没有伤的时候,做的木工不说和你爷爷比,就连你都没法比。”
“什么叫连我都没法比?我做的模型很差吗?”
“你知道爸爸不是这个意思,你做的模型要是查,那爸爸就是根本不会做模型了。”
“聂教授也不用这么谦虚,你明明也做出了万安桥的模型。”
“是做出来了,但爸爸花了几年时间做的,还不如你一个暑假做出来万安桥模型。”
“那可能是我基因比较好。”聂广义顿了顿:“这说到底,还是要感谢我们聂教授。”
“完全桥真要重修,爸爸带着学生和和你邱爷爷的那几个徒弟,建一座具有通行的功能,并且和原来的万安桥极为相似的新桥,肯定是能保障的,但你要说有多精巧多复古,就没有太大的可能性了。爸爸做不到神还原。”
“啊哟,不得了。我们聂教授还知道神还原呢?”
“怎么了?你看不起老年人?”
“哪能啊,我们聂教授这么老当益壮的。”
“壮什么呀?爸爸都老了!”
“是老了呀,所以我说你老当益壮,我又没有说你不老。”聂广义没大没小,有点像是回到了十八岁之前的状态。
“大头长本事了啊,都会挤兑老爸了。”
“那你被挤兑的开心吗?”
“开心。”
父子俩相视而笑。
聂天勤是真的忘了他原本准备和聂广义说的究竟是什么。
能和儿子像从前一样相处,是聂天勤过去十四年一直梦寐以求的事情。
比起这个,儿子是不是找对象,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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