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散没防备这凶煞人会突然不支,被他撞得咚一声栽在床榻,张手堪堪把人撑住,这才觉徐麟气息滚烫,面上浸了一层薄冷的汗气,身子却像块火炭。
“你受伤了?”她心下一沉,正要喊人,却被徐麟掩了唇。
他气息灼热,声音带了喑哑,“别声张。”
言罢双眸一落,伏在她身上没了意识。
“徐麟?”蓝散唤他不醒,费了番劲才从他身下挣脱,将人在榻上安置好,替他除了玄甲。
霎时一股浓郁血气扑面而来,他雪白中衣尽被血染,那险些要了性命的箭伤已然再次崩裂了。
蓝散忙去寻伤药,幸好他凡事井井有条,一应物品均有常位,她很快找出金虎丹,倒出一把,来不及碾碎,就用牙咬了,按压于伤口止血。
徐麟仰卧床榻,刀眸低垂,面上不见难捱之色,安静似熟睡。
复尚且如此凶险,当初定是历经九死一生才过了此劫。蓝散一手替他压伤,另一手撑在床边,一时只觉胸口绞紧,呼吸艰难,那只按伤的手几乎使不上力气。
眼看大片殷红接连涌出,她却没有任何办法,只能低低叫着徐麟,声声哀切,却因为负疚太过,不敢抬头看他。
眼泪成串往下掉,一滴滴砸在他手心里,蓝散忽觉手背一温,抬眼见徐麟按着她手,替她使力。
他眸子半睁,视线落在她泪水涟涟的脸上,深静得像居延海上空的夜晚。
“别怕,我在。”说完这句,他疲惫地阖上眼,再无声息了。
蓝散怕扰他休养,再不敢出声,只是眼泪不由控制,泪珠一颗颗掉在他裸露的胸膛,在胸骨凹处汇成一汪。
明明已在昏睡中的人,却像自有感应,抬手将她按在胸口,方舒展眉目,沉沉睡去。
她守到夜深,才敢将布巾揭开一角,确定血止,换了干净白巾裹伤,又叫亲兵送了温水,替他擦身降热。
直至天光破晓,伤情终于和缓些许,她透过交叠的手掌听他鲜活的心跳,战鼓般铿锵的律动给了她踏实的心安,一夜心惊加上操劳,蓝散俯在一旁,困倦地睡了过去。
没多时徐麟醒转,眸光落来,见她贴着自己,身子软凉,眉心轻拢,一见便知睡得浅。
于是他躺着没动,偏过视线静静看她,不过几日清减良多,猫儿似的感觉不到重量。就是这么个小玩意儿,剜了他的心,却一字未言就让那些日夜烧灼的疼怒烟消云散了,再长出来的这颗更不争气,满心都是怜爱疼惜。
他看着想着,终究没忍住,俯去吻她,按捺着噬咬的欲望,细细碎碎的吮,蓝散眸光惺忪,一时不知今夕何夕,徐麟咬着提醒她,她哼了一声,在他亲吻的间隙问:“你好了吗?”
“没有。”他吻得愈狠,“你剜了我的心,这辈子都不会好了。”
蓝散透不过气,说不出话来,手臂却环上来,唇舌迎合。
徐麟气仿佛消了些,却更想将她吃拆入腹,花了心力压下野火般的欲念,问:“为什么往下跳?”
蓝散微微喘着气,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宫中老气横秋地过了这些年,压抑的年少冲动都攒到一时,城门一跃时她几乎未经思索,看到徐麟就头脑一热,奔着这人来了。
徐麟眸光在她鲜亮的唇色上停落片刻,微抬移向她眼眸,“我若不接你,或失了手怎么办?”
她抬手抚在他胸前,眸里浮着一层缥缈的薄雾,“那便当赔你这伤。”
“没那么容易。”徐麟沉了面,“什么时候我说够了,你我才能两清。”
见她垂眸不语,徐麟抚上她脸颊,声线沉磁,“你叛出朝廷,天地之大再无容身之处。无论几分真情几分假意,如今你都只剩下我这一条路。郡主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怎么选,除了做我的俘虏,你无路可走了。”
她的眼尾微微垂了下去,“徐将军优待俘虏吗?”
徐麟立定决心不心软,话中带着浓浓的警告,“优不优待看你表现,但无论如何,俘虏都是个人私物,日后断不能教旁人觊觎。我不管你和太子从前什么关系,既然上了我的马,睡了我的榻,以后就给我断干净,否则无论龙头凤,我都不介意多枭几个,明白吗?”
他说话时,薄茧的拇指在她面颊上的红痕摩挲,每一下都既轻又狠,像无声的逼迫,也像隐秘的撩拨。
“说话。”他其实想听解释,可她却道:“你别这样,我有点儿害怕。”
“命都不当回事,还会害怕?”徐麟四指微收,将她拉近,力道不重,却不容置疑。
他在一指之距顿住,二人鼻息相闻,眸里仅剩彼此,他灼热的气息带着危险的血气在蓝散面上拂扫而开,让她产生一种如果说错话,恐怕境况堪忧的错觉。
这样的徐麟让她感觉陌生而危险,他平静的外表下掩藏着某些不可控的东西,像受伤的野兽面对失而复得的猎物,獠牙和利爪蠢蠢欲动,失去了温柔安抚的耐心。
蓝散无声地动了动唇,看起来有点可怜。
徐麟却不打算就此放过,“那一箭是故意留的手?还是射偏了?”
为了避免气息太过纠缠,她声音收得低,“我的箭是二哥教的。”
蓝二百步穿杨,矢无虚,曾是军中第一箭,这小狐狸仿佛什么都没说,却又暗戳戳表了衷心,换个脑子直点儿的,怕是听都听不懂。
徐麟头回对人用情,不知所起时已泥足深陷,步步为营被嫉妒激成了疯狠的占有,徐大将军面上再不动如山,本质却从来不是善茬。
得亏蓝散是个人精,竟在他古井无波的神情中感到一丝缓和,她有了经验,索性以退为进,“我有很多话想和你说,可你现下旧伤复,久耗精神不好。”
“知道我现在什么心情吗?”美色当前,徐大将军却能稳住心神,站定立场,“你每次花言巧语地哄我,事后都要惹出大祸,弄得我害了毛病,一听你软语温言就心惊肉跳,觉都睡不安稳。”
他硬起心肠:“不想这么跟我耗着,就把话一次说清,又是跳楼又是勾人,想出什么幺蛾子?”说着手上用劲,“再骗人,我就锁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