琢磨了一整晚之後,第二天早上收拾了收拾,沈鬱就離開了邢延租的房子。
蔬果配送站在距離邢延家第二個路口的位置,正常情況下,開車必定會經過,但今天開到第一個路口的時候沈鬱就轉了彎,很顯然沒打算再去跟邢延碰一面。
然而好巧不巧,剛轉過彎繼續開了不到一百米,前方非機動車道上出現了一個黑衣外賣小哥的背影。
路上行人不多,邢延電瓶車騎的很快,風把他的外套吹的鼓鼓的,顯得他整個人更加單薄。
下個路口正好紅燈,停下來之後,他立刻劃開車把固定支架上的手機,緊接著傾身過去湊到屏幕前,抿著個嘴,皺著個眉,在上面點來點去的只用一根手指,眼神里還時不時閃過疑惑和迷茫,很顯然操作的很不熟練。
趴在那裡擺弄了好半天,好不容易研究明白什麼,他抬起頭盯著前面還剩3o多秒的紅燈,臉上表情是肉眼可見的在著急,大概是外賣又要時了。
數秒數的太專注,完全沒注意到一直跟在他後面的車,更沒注意到旁邊站那兒已經盯上了他的老頭兒。
老話講,相由心生,經常幹壞事兒的人是會掛相的,那老頭兒長的尖嘴猴腮,賊眉鼠目,看起來是在等紅燈,其實眼睛餘光一直緊緊瞄著邢延握著電瓶車閘的手,心裡劈哩叭啦打小算盤的動靜從臉上都能溢出來。
注意到那人之後,沈鬱立刻靠邊停車,解開安全帶就要過去。
然而,打開車門的瞬間,他頓了頓,隨後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眯了眯眼睛,勾了下嘴角,又把車門關上,坐了回去。
對面路口的紅燈在某人焦急的等待下終於是變綠了,邢延一直在盯著數秒,燈變換之後他立刻轉動車把啟動車子。
與此同時,旁邊的老頭也瞅准了時機,在邢延電瓶車動彈的瞬間,他直接撲過去,先是大喊了一聲「哎呦」,緊接著應聲倒地,開始了他精彩的表演。
「哎呦!摔死我了!我的腿!腿不能動了!」
「哎呦我的腰!腰也不能動了!」
「哎呦疼啊,疼死我了啊…」
「…」
在碰瓷兒這方面,老頭兒大概經驗非常豐富,撲上去的時機把握的剛剛好,嚴絲合縫兒,他甚至提前準備了血包刷,倒下去的時候還在臉上抹了下,給自己快上了個擦傷妝。
老頭兒就那麼頂著一張帶「血」的臉,抱著自己一條腿在地上打著滾兒又哭又喊,場面看起來確實很慘烈。
反正邢延是懵了,立刻停了車,兩條長腿叉開原地站起來,人直接愣在那兒了。
老頭兒自己在那打了會滾兒,左等右等不見有人過來扶他,回頭發現對方嚇傻了,於是繼續嚎叫了兩聲,自行開啟下一個環節。
「小伙子!你怎麼回事啊,怎麼騎車的啊!怎麼這麼不小心,騎車不知道看路啊,不知道看人啊!你看你把我給撞的,我的腿肯定斷了,哎呀,疼啊,肯定斷了!」
老頭兒聲情並茂的罵了能有五分鐘,邢延懵了的神才終於回來了一些似的趕緊扔下手裡的電瓶車,過去去扶人。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剛才沒看見您,是我的錯。」
老頭兒見他挺上道兒,就沒再繼續罵,被扶著坐起來之後,改為哭慘數落。「你說你這麼大個小伙子,騎車怎麼能不看路呢,我這把年紀摔斷了腿,動也動不了,你叫我以後可怎麼活啊…」
「對不起…」
邢延的自責和內疚可謂很直白的寫在了臉上,他接連重複了幾次對不起,又忙掏出手機打12o。
不過沒等他號碼撥出去,老頭兒直接奪過他的手機又給掛斷了。「不用不用,別叫救護車,那費用我付不起,去醫院看病也看不起。」
「不用您。」邢延立刻說:「這是我的錯誤,我會承擔。」
「啊。」大概是很少遇到這種肯老老實實任人宰割的人,老頭兒看起來非常滿意,見事情順利,直接省略中間步驟進入了最終環節。「哎呀,小伙子啊,我看你這送外賣也挺不容易的,我也不為難你,這樣吧,你就給我轉三千塊錢,我回家自己養養就行了。」
「不行。」邢延立刻說:「還是去醫院吧,費用不用擔心,我會想辦法。」
「不用不用。」老頭說:「小伙子,這年頭賺點錢都不容易,你看你這整天風餐露宿的送個外賣能掙幾個錢,去趟醫院好幾個月工資就沒了,我可不忍心讓你這麼為難,不用去醫院,你就轉我點錢,我自己去買點藥就行。」
這尷尬的台詞,是正常人聽了都能笑出來的程度,但邢延聽後臉上表情卻更加沉重了,很顯然他當了真,認為自己遇到了善良,被世界溫柔以待了。
而一看他那表情,老頭兒就知道事兒成了,又繼續鬼扯了兩句,然後拿出了收款碼。
只不過,邢延卻遲遲沒有掃碼去付。
作為一個才工作了半個月的人,平時租房和吃飯的錢都是魏強破例提前預支給他的工資,他現在根本沒有三千塊。
遇上這麼善解人意的溫暖大叔,害人家摔斷了腿,結果卻不能立刻給錢讓人家去買藥…
只見邢延原地站在那裡,擰著眉頭,躊躊躇躇,整個人是肉眼可見的無助。
便是這時,坐車裡看熱鬧看了個過癮的沈鬱重打開車門,走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