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喬澤並不相信他的愛。
他就像是被主人拋棄,躲起來舔傷口的流浪狗,段景曜可以用苦肉計心安理得地裝可憐,博取喬澤的同情,6承允卻不願意那麼做。
他想要喬澤愛他,只要四分之一,哪怕是五分之一的愛,都可以,但絕不能是同情。
他不要喬澤因為可憐他才愛他,如果是那樣的話,他就真的太可憐了。
6承允在無邊的黑暗中無比冷靜地想。
所以他不希望喬澤看到自己現在的樣子,也不想得到喬澤的內疚或感激,寧可把對方推給討厭的情敵,也要把自己藏起來。
他心裡只有一個念頭。
假如他的眼睛能夠好起來,就等到痊癒再繼續追喬澤,按照他原來的計劃慢慢來;假如他實在倒霉,碰上那最壞的結果……
那就當流浪狗吧,也沒什麼大不了。
第84章
喬澤很少這樣叫他的名字,或者說幾乎沒有過。
在喬澤眼裡,他似乎只是一個符號般的「6總」,是老闆、上司或者金主,而不是6承彥本身。
6承彥站在醫院的走廊里,望著眼前的喬澤,看著青年那雙濕潤泛紅的漂亮眼睛,裡面全是對另一個男人、他的異母兄弟的擔憂和關切。
十三個小時沒有合眼的跨國航班和更早之前許多個孤枕難眠輾轉反側的夜晚,都沒有這一瞬間的感知讓他心裡酸澀鈍痛。
無能為力的挫敗和嫉妒,多麼奇的體驗。
6承彥自虐般反覆咀嚼著喬澤的問句,面上卻仍波瀾不驚,語氣如常地轉移話題道:「他還有事——秦煊現在怎麼樣了?我剛才和醫生聊了聊,他這次傷得不輕,可能還需要二次手術,我聯繫了梅奧……」
「我問的是6承允,」喬澤卻沒被繞過去,神色愈發狐疑:「他到底怎麼了?」
段景曜含糊其辭也就算了,保鏢也推說不告訴他,現在連6承彥都迴避這個問題,肯定是有什麼事故意瞞著他。
喬澤只是稍微一聯想,便把所有細節串了起來。
「是不是他的眼睛?一定是,我早該想到的,他還騙我說沒事!」
6承允當時就受了傷,為了安撫他又陪著他耽擱了那麼久,喬澤一下子就急了,那可是眼睛啊!
對於一個天才攝影師來說,這幾乎等於他的全部職業生涯和藝術生命。
喬澤只恨自己怎麼沒有早點發現,想到6承允的眼睛,不要說失明,哪怕只是有一絲視力受損,都像是在用尖刀剜他的心。
不止是自責和愧疚,喬澤還感到一種難以言說的恐慌和比心疼更甚的畏懼,而這種畏懼讓他忽然意識到,他其實也很愛6承允。
怎麼會沒有愛呢?
攝影師愛他的模特,才能用雙眼、用鏡頭、用心記錄下他最美的模樣,而模特愛他的攝影師,才會在對方面前流露出最真實、最動人的情態,別墅地下室暗房中那無數張赤裸裸的寫真,也是他們從前並未意識到的一絲不掛昭然若揭的真心。
喬澤抓住6承彥的衣角,祈求的目光帶著淚意:「6承彥,求求你了,帶我去找他好不好?」
6承彥想起弟弟在電話里彆扭又倔強的囑託,他答應過對方要守口如瓶,而從私心來講,他也並不想喬澤知道6承允有多「可憐」。
他想做自私卑鄙的小人,但只要一見到喬澤這樣的眼神,聽到喬澤喚他的名字,哪怕是為了另一個人,要他親手把喬澤送到對方面前,他也根本無法拒絕。
6承彥從西服的口袋裡抽出一塊絲質的手帕,仔細地擦乾淨喬澤臉上半乾的淚痕,溫熱的指腹拂過青年泛著薄紅的眼角,很快一觸即離。
他收起手帕,什麼也沒說,只是牽起喬澤的手,側過臉看了另外兩個年輕人一眼,轉身便帶著喬澤離開。
段景曜早猜到會這樣,喬澤有時很殘忍,有時卻又很容易心軟,對他是這樣,對秦煊、對6承允也是,他什麼也改變不了,只自顧自在心裡憋著氣,沒有起身跟上去。
艾德里安其實還有些不在狀況內,但他足夠知情識,知道自己不該去打擾喬澤和另外的「朋友」,於是也乖巧地坐在休息區等候。
看到喬澤身邊有這麼多優秀的「朋友」,準確來說是約會對象,艾德里安並沒有覺得對方花心濫情,他只是很遺憾,自己錯過了喬澤人生中很多重要的階段。
如果我再早一點遇到他就好了。
艾德里安忍不住想。
喬澤是少年十八歲的青春期里美好而神秘的幻夢,對他的吸引力不亞於浩瀚的星空和宇宙。
不過現在遇見喬澤也很好,他們參與了喬澤的過去,而他可以參與喬澤的未來。
喬澤已經和他約定好了,等到他二十三歲,在這之前,他是喬澤的「朋友」。
艾德里安一向是很大方的男孩,對待喜歡的「朋友」絕不會想要獨占,不許對方和別人來往,面對「朋友的朋友」,他也依然真誠友善。
小男孩的邏輯就是這麼簡單,因為太喜歡,所以沒關係。
但等待總是會有些無聊,艾德里安坐了一會兒就坐不住了,偷偷打量著旁邊的段景曜,開口試圖和他搭話,問他關於喬澤以前的事。
段景曜本來就煩這個金毛,當著喬澤的面不好發作,現下卻是裝也懶得裝,壓根不給艾德里安好臉色,閉目養神當做聽不懂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