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進院門,便有僕婦迎上來說,府醫剛走,老夫人已無大礙。
丫鬟正在熬藥,府醫說喝點藥靜心修養即可,為了不讓此事鬧大,老夫人並未驚動府里小輩。
僕婦引著沈晏之往正屋去。
「老夫人,大公子來了。」
沈老祖母正靠著軟枕,面色蒼白地斜倚在床頭唉聲嘆氣,榻前案桌上的兩盞燈火灰黃晦暗。
滿是褶皺的臉和渾濁的眼睛,在明黃燭光下透出詭異蕭索。
聽到匯報,渾濁雙眼頓時有了精神。
「珩兒,快進來。」
珩兒是沈晏之的乳名。
「祖母。」沈晏之進屋後,未等他行禮,沈老祖母便揮手讓丫鬟退下,示意讓沈晏之坐到榻邊。
「我一個不中用的老婆子,一時半會走不了,平白讓你們擔心了。」
她喘了幾息,問:「可把那混世魔王從屋頂弄下來了?」
沈晏之走上前,撩袍坐於榻邊圓凳上,雙手扶膝,脊背如松。
「孫兒已經把他弄下來送到叔父院裡了。顧世子身份特殊,孫兒不敢擅自做主,叔父是家主,只能將人交由他處理。」
「家主」兩字似鋼針扎沈老祖母的心上,刺的她太陽穴猛跳。
從前的沈晏之雖性子冷清,不喜熱鬧,但待人端雅有禮。
沈家人習慣了,倒也不覺得難相處。
自沈晏之回來後,雖對沈家人和被俘前並無差別,可他身上總有種濃郁的森寒之氣,讓人無端發怵。
她安慰自己,那是沈晏之在東羌被迫磨鍊出來的。
可面對這樣的沈晏之,她會莫名感到不安。
例如此刻。
她悄悄覷了沈晏之一眼,發現對方神色如常,並不是故意強調什麼,這才暗舒一口氣。
猶豫片刻,顫聲問道:「說起家主之事,珩兒,這靖海侯爵位原本應該是你們大房的。」
「這事……你可怪祖母?」
沈家的靖海侯之位是世襲罔替,沈家祖父去世後,沈晏之父親作為嫡長子,順利承襲了爵位。
沈晏之理所當然是世子。
沈晏之被俘後,消息傳回京都,沈晏之生母當即大病一場去了,一個月後,沈晏之父親撐不住打擊,也病逝了。
沈晏之唯一的胞弟為父親守靈的時候吹了寒風,一直高燒不止。
病好後,成了痴兒,心智如幾歲孩童。
大房只剩下兩個妾室生的女兒。
按規矩,靖海侯去世,沈晏之被俘,爵位應由沈晏之胞弟繼承。
沈老祖母不願一個痴兒當沈家家主,哭著求皇帝把爵位給二房。
皇帝被哭到不耐煩,看在沈家世代忠心的份上,應了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