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没有重逢小一,或者说,姜蝶。
那一天,是飘着初雪的冬夜。
他在学生会聚餐的间隙烟瘾突然犯了,起身借着上厕所的由头,来到店外抽烟。
拉开门的瞬间,一辆黑色的轿车在风雪中停下,有人一同打开车门下来,穿着薄薄的深蓝大衣。
他只是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她跟着看过来,两人猝然地对视上,蒋阎看清她的眉眼,一粒雪花落在心头。
冰冰凉凉的,他浑身一哆嗦。
随着雪花一同落下的,是一股呼之欲出的熟稔。
为了确认姜蝶是不是曾经的小一,他终于找到了合适的时机,特意将自己的别墅借给盛子煜,又借口熬夜搞错了时间,留在了那栋别墅里。
整个上半夜,他就呆在二楼房间,反复地听着楼下传来喧闹的动静,手上的微缩模型起了头,怎么也静不下心做,停留在断壁残垣。
一直到凌晨三点,他不再为难自己,放弃假模假样的专心,走到门边。
手握上门把,好像瞬间回到了那座别墅门前,幼小的他怯懦地伸出手,却又一点点收回。
但这一回,他已经长大了。如果真的是她,是时候该为自己曾经的错误做出弥补。
蒋阎在门后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推开了这扇沉重的大门。
他走到栏杆边,在人群中搜索那张似曾相识的脸。她果然如他所料定的那样,很好地破茧成蝶了。
姜蝶是人群中第一个现他的人,她受惊似的往后一缩。
那陌生的打量里,很明显没有认出他是谁。
毫不奇怪,谁都不会把如今的他和当年的他联系在一起。但在对视上的这一刻,他抓着栏杆的手指还是不由自主紧,生怕她看出破绽。
又似乎,是在期待她看出破绽。
他也不知道自己走出这一步的意义在哪里,可能是好奇这只蝴蝶到底飞到了多高,可能是为了让自己的良心在十数年的折磨中好受一些。毕竟他不靠药物的话,已经很久无法睡好觉了。
虽然的确是他走出了第一步,但他并没有想要走近。
事隔多年,摊开一切再清算不是最优解,她本人应该也不愿意想再回忆起那段时光吧。保持在安全距离,必要时候照拂她一些,这是对彼此都会更愉快的选择。
只是,他忽略了其中最不可控的变量,那就是姜蝶自身。
她热烈地罔顾一切,朝自己靠近了。一如当年,那么莽撞,生机勃勃,坚信自己可以冲破一切。
她就像是一场突如其来无法左右的台风,没有人能对不可抗力说不。
心思慢慢改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蒋阎自己也说不清。也许是晚风后座她脱下吊带的一瞬间,也许是夜凉的泳池里她将自己拖下水的那一刻,也许是扑着海浪的帐篷里,她凝视他的眼睛,闪动时的光比远处的烟火棒都明亮。
他平静完美的水面,被这些细碎的石子溅起满圈的涟漪。
她是十多年前,第一个让他相信这个世界上,或许的确存在着感情的人。
那么十多年后,他栽倒在她身上,大概是一种必然。
音乐节隔日,姜蝶磨蹭着不离开别墅,借口说要观摩微缩模型的制作,结果趴在座位上睡着了。
他无奈地取来毯子,披上她身时,动作不自然地顿住。
下午三点的阳光,窗外涛声依旧,这只笨拙的,金灿灿的蝴蝶毫无防备地栖息在他面前。
他鬼使神差地俯下身,在她的头顶印下了一个吻。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蒋阎慌张地退后两步,手中的毯子也滑落在地。
他拾起毯子,匆匆地离开了这个房间,过了很久才若无其事地回来。
而她也终于苏醒,毫无所觉又面露懊恼自己睡着,对上他分外冷淡的脸。
实际上,他只是不得不保持这种表情,才不会泄漏失控的慌张。
他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明明已经长成任何事都能游刃有余掌控的人,小到一次考试,大到整个学生会,哪怕是被逼着下跪喝下蒋明达的甲水,他都不会泄漏任何不该有的情绪。
他不该在这种地方失控。
这样就“不完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