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裝潢是一間休息室,牆邊豎著成排的儲物櫃,不知誰喝完的飲料瓶丟在地上,被路過的拳手一腳踩扁。
蔣樓坐在中間的椅子上,工作人員上前與他說了什麼,他便站了起來,轉頭看向門口,視線在黎棠身上逗留片刻,又收了回去。
一分鐘後,屋裡其他人員撤離,最後一個離開的人把門帶上,「哐」的一聲,世界驟然安靜。
立在門口的黎棠猶自躊躇著,便聽蔣樓問:「找我?」
黎棠點頭。
「那還不過來?」
黎棠便走了過去。
離得越近,越能看清蔣樓現在的情狀——應是從拳台上下來不久,被汗水打濕的頭髮凌亂,衣服也還沒來得及換,身上只披一件寬鬆的黑色浴袍,腰帶散在兩側,露在寬大袖口外的雙手都綁著繃帶,上面有不知蹭上去還是滲出來的血跡。
自下往上,從膝蓋,到腰腹,再到胸口……黎棠無心去欣賞這具身體漂亮的線條和肌理,只看到斑駁遍布的淤傷,觸目驚心到讓他一霎忘記呼吸。
連脖子以上都未能倖免。下頜的傷埋入頸窩的陰影,尚不算明顯,左眼上方眉骨處那似乎一碰就會血流如注的淤紫,還有嘴角已經凝固的暗紅血漬,無一不昭示著剛才的戰鬥有多麼激烈,比現在場上的有過之而無不及。
而蔣樓本人似乎不以為意。
他有一雙瞳色極深的眼睛,總是不顯情緒,因此哪怕是切膚之痛,也能藏匿得無聲無息。
蔣樓扯開嘴角笑一下:「這裡很難進,你是怎麼混進來的?」
黎棠搖了搖頭,似是在說,也不算很難。
難的是體味此刻的心情。
自下午聽完周東澤的那番話,黎棠就在想,等見到蔣樓,或許該問他,你接近我是不是別有用心?
可當見到蔣樓,都忘了個乾淨。
只記得薄暮冥冥的山腳下,少年背對山巒,風將他的衣服鼓起,像畫上快要被殘陽吞沒的孤孑背影。
「如果不能每天都餵它,那就不要給它希望。」
「如果它明天又等在這裡,怎麼辦?還有後天,大後天……以後的每一天,它都會蹲守在這裡。」
直至此刻,才領悟那天蔣樓說的話是何意,也知道獨立強大如他,身上那矛盾的脆弱感是來自哪裡。
他和那隻小狗一樣被拋棄,所以沒什麼可在乎,甚至可以隨意宣洩痛苦,作踐自己。
因為他孤身一人,從來無人疼惜。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黎棠感到自己在被一股的強烈本能操控,以至他意識尚且迷濛著,手卻已經抬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