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林载川将信宿的身体转去,从后环抱住他瘦削的脊背,左手垫在右手指骨下,紧扣住他的胸膛,向下用力压了一下、又压了一下。
“…………”
那几秒的时间仿佛被无尽的深夜与濒死的绝望拉的无比漫长,林载川怀里沉寂的身体终于有了反应,信宿浑身剧烈痉挛,口鼻中猝然喷出了一股冰冷咸湿的海水。
“咳咳、咳咳咳——”
信宿双眼紧闭、胸膛不正常地剧烈起伏,海水顺着他鬓边乌黑的头发、从他修长低垂的眼睫上不断滑落,他开始有了微弱的呼吸,脉搏也逐渐趋于平稳,但依旧没有醒来。
林载川用力抱着信宿的身体,两人被困在这广袤辽阔的内海中,四面八方无一出路。
冷浸浸的深水像无数阴冷的触角,缠绕着他们淹没于水下的部分,带来格外鲜明的彻骨寒凉。
林载川意识到他们必须马上上岸,否则冰凉的海水会带走他们的体温,他们或许不会马上溺死,但是四肢可能会因为极速降温而麻木,到时连挣扎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远远的警笛声隐约交错响起,整个刑侦支队的
人在公路上一齐炸成了热锅上的蚂蚁,警用强力手电的灯光竟不能穿透深渊一般的夜,行至半路就被黑暗尽数吞噬,根本照不出海面上的人影。
心急如焚的魏平良掐着手机在公路上咆哮着怒吼:“两条腿的救生员有他妈的屁用!到时候怎么上岸!插翅膀飞上来吗!让他们派救生艇过来!准备心脏复苏仪器和棉被!五分钟之内老子要见到活人——()”
“……囍()_[(()”
“这里太冷了,不要在这里睡。”林载川轻轻抵着信宿的额头,睫毛颤抖着,近乎无声地哀求道:“你不要在这里睡、我们回家再睡,信宿…。醒醒……”
林载川喉结抽动闭上眼睛,湿润乌黑的发丝贴在的鬓角,一颗水珠从他的面颊滚落下来,像一滴泪。
“…………”
信宿的身体或许不经摧折,但精神力绝对无比强悍,只要能让他恢复一丝属于自己的神智,就能像毒素般蔓延至心中的千头万绪,重新夺回身体的支配权。
林载川耳语似的话音不断在他的耳边响起,那声音如同来自灵魂深处的呼唤,信宿垂落的手指微微一动,眼皮轻而无序地颤抖了几下,仿佛顶着钢铁一般的沉重压力,生生抬了起来。
信宿慢慢睁开了眼。
“……林载川?”
林载川以为他出现了幻听,他下意识地抬头看向信宿,随即看到了一双即便是夜色也掩不住的深邃乌黑的美丽眼睛。
信宿又轻声叫了一句:“载川。”
“……”林载川眼睛一眨不眨凝视他许久,而后竟然失笑一声,双手用力抱住他,喃喃道:“你没事……太好了。”
信宿感觉他的知觉可能还没恢复,身体竟然感受不到哪里疼痛,只是轻轻咳嗽了两下,用有些嘶哑的声音道:“他们有三辆车,一辆掉在海里,一辆撞上了山壁,车里的人应该都活不出来了。”
林载川一怔,而后低声询问:“是他们先向你开枪吗?”
信宿微不可见地点了一下头,“嗯。”
信宿平静地根本不像在鬼门关里走过一回的人,好像早就已经习惯了半只脚踩进死亡里,他思路清晰、有条不紊地说:“那些人应该是针对你来的,我开出市局之后没多远就发现身后被人跟上了,他们应该没有发现车里坐着的人是……”
“这些以后再说,”林载川轻轻打断了他,“贺争他们知道我们两个在下面,应该马上会派搜救队的人过来搜索救援,但是不知道他们多久才会来。你先不要说话了,保存一点体力。”
信宿轻轻点了一下头。
漆黑的夜色掩住了他脸上极为复杂难懂的情绪——当时车辆被撞翻的时候他就已经猜到了那些杀手的意图,意识到绝对不能被困在车厢里,几乎是在翻下公路的下一刻就挣扎着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从车里跳了下去,紧接着被铺天盖地的海水淹没。
信宿做出这一系列反应只是凭借求生的本能,那种情况下根本来不及思考落水以后应该怎么做。
他不会游泳。
现在能在“脑子没进水”的情况下清醒过来,说明他在水下窒息的时间绝对没超过三分钟。
——林载川是跟着他跳下来的。
甚至他但凡多一秒钟的犹豫,都不可能把他从海里救出来。
所以那是一种怎样的信念,能驱使着林载川毫不犹豫从几十米高处跳下,然后在茫茫深海中找到了他。
信宿年少不懂事的时候,也曾经有过那样不切实际的期待——他幻想着会不会有人能够伸手拉他一把,把他从那个堪称地狱的地方带到人间,他向身边的所有人求救,但那些人或者视而不见、或者冷眼旁观,还有人对他带着近乎恶意的怜悯,高高在上的施舍一点“恩惠”。
……后来他就没有这种无知又软弱的荒唐念头了。
他也从来不觉得什么人会是他的“救赎”。
可是在这一瞬间,信宿心里那长久以来根深蒂固的“冰冷”似乎松动了一些。
林载川孤身而来,将他从窒息的海底带出水面。
信宿清清楚楚地察觉到了他的心动,好像有什么滚烫的东西第一次注入了他的血液之中,隐隐约约生出了一股模糊但温热的情感。
而情感的源头是林载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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