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菲菲和金春兰进了东厢,围在门口没往屋里进的小辈们见着她俩,纷纷让出道条,并向屋里说奶奶来了。
顾元初跑出屋,站在门口看见由阳鸿媳妇扶着过来的娘,见娘眉眼焦急透着担忧,整个情绪还算平和,他深深的松了口气“娘,你慢着点,也没多严重,就是一时刺激过甚情绪大悲大恸,人没缓过来,吐了几口血反倒是好事。”说着话,母亲走到了门口,他伸手扶了把,愤愤不平的嘀咕“烧了好几天,柳家没往医馆送,太不是东西了,也不知给老六媳妇喂的是什么药,丈夫说喝的药不对症,才一直不见好,病的越来越严重。”
短短几天不见,精神抖擞的六儿媳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瘦的特别快,脸颊往里凹,一把皮包骨,顾菲菲有足够的心理准备,才看了一眼就忍不住移开了视线,心里酸涩难忍。当初她想着磨一磨柳氏的性子,却不想柳家会这般无情,一时料错,差点就酿了大祸
顾元正搬了个凳子,默默的扶着娘往凳子上坐。
“老六媳妇得擦个身才行,生着病呢,身上也要干干净净才好。”朱凤喜话说的有点艰难,红了眼眶声音哽咽,柳家可真不是人呐都不给六妯娌擦身换衣就这么由着她汗着臭着,难怪这病好不了。
顾元良哑着嗓子低低的说话“我来,我去打水。”他像是丢了魂似的,行尸走肉般的往门口去。
“六弟,你等着,我去打水来。”朱凤喜拉住他,就这样哪敢让他打水“冷水是不行,得兑点热水,温水擦身你坐着等药来,一会还要喂药呢,我去打水。”瞧见站在门口的小辈,她说“都回自个屋里,别站门口。”
刘娇杏走在四妯娌前面,下了石阶上了东厢的走廊,就大嗓门的喊“药来了,别挡着,看什么呢,有什么好看的,走走走,都干活去,围在这里像什么样。”她皱着眉头很是不高兴的挥着手,到了门口侧着身让四妯娌进,从窗户口说话“药是温的,能立即喂,要我帮忙吗”
“我来喂。”一路握紧母亲手跟着进了屋缩在床边的顾明月说话了“爹你抱着娘,我来喂。”
呆呆木木的顾元良是一个指令一个动作,小心翼翼的抱起媳妇往怀里放。
人太多了,室内空气不流通。顾菲菲站起身“咱们出去吧。”目光扫过两个儿媳“你俩留下,看着搭把手。”快要出屋时,她又说了句“醒了告诉我。”
顾元正走到了四弟身边,小声说“我让阳德去接春荣。”
顾元杰正想着这事,看着二哥,道了声谢。
顾家的这顿晚饭吃的很是沉默,众人食不知味,安安静静的吃了饭。气氛如此压抑,小辈们也不敢高声言语,安安静静的干活。
屋外天光灰蒙时,刘娇杏进了正屋“娘,老六媳妇醒了。”
顾菲菲站起身,没让大儿媳扶,慢慢吞吞的出了屋朝着东厢去,想起一事侧头问“灶上熬粥了吗”
“都熬出米花了,放了不少水,特意往稀了煮,想着老六媳妇大概也吃不得太稠。”刘娇杏说“是老二媳妇吩咐小辈们熬的,娘放心,她最是稳当周全了。”
老二媳妇确实很操心,顾菲菲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屋外有些暗,屋内更暗,点了盏油灯,屋里瞧着还是有些模糊。
柳春香躺在床上,侧着脸看向门口,老太太扶着门框跨过高高的门槛进了屋,缓缓的朝着屋里走来,她木木的看着,老太太的脚,一步一步,走的稳当又从容,如在油锅里煎熬的心,忽的就静了下来,有种说不出的莫名心安。
她喊“娘。”声音很低。
屋里很安静,没人说话,只有呼吸声,坐在床边的顾菲菲听见了这声娘,她伸手握住六儿媳露在被子外的手,冰凉凉的,她用双手捂着,过了会才说话“一切等养好了病再说,要怎么办,听你的。”
虽说是柳家女可柳家如此待已嫁为顾家妇的柳春香,若她愿意,顾家是可以理直气壮的追究责任,闹大了,柳家的名声也就完了,相反顾家的名声会更上一层楼。
柳春香没说话,看着握住自己手的双手,长满了皱纹跟她亲娘的手一样,可她亲娘的手,却从未这般握过她的手,眼泪顺着眼角悄无声息的流,浸湿了小半边枕头。
顾菲菲看向六儿“晚上还要喝药吗”
“四个时辰一次,今晚还要喝一回。”回答她话的却是仅六岁的顾明月。
不用婆婆开口,刘娇杏就说“娘,一会我去熬药。”
顾菲菲轻拍着六儿媳的手背,说话慢慢的很是温和“想不想喝点粥一直在灶上熬着呢,都出米花了,喝点吧,要不然嘴里太苦,我箱子里还有些糕点,老大媳妇你去拿过来,芝麻糊也拿过来,想吃就吃,空着肚子喝药太难受了,更容易想吐。”
放开六儿媳的手,顾菲菲将站在床边的顾明月轻柔的往怀里揽,摸了下她的头“你娘生了个好闺女。”
顾明月像是想说什么,又拼命的忍住了,咬着牙关抹了把眼角流出的泪水,没说话。
“好好陪你娘,有什么事就跟奶奶说。”顾菲菲掏出手帕,往孙女手里放,不敢说太多,怕惹出孙女更多的眼泪,这孩子明显在压着情绪,许是不想当着六儿媳的面,不管怎么说,都是个好孩子。
次日,起床后的顾菲菲先去了趟东厢,睡的不怎么好,有些短了精神。
柳春香还在睡觉,明月缩在她身边睡着,六儿趴在桌上睡,顾菲菲瞧了眼,轻手轻脚的出了屋,虚合好屋门看见从隔壁屋出来的孙子,她笑了笑,走过去,小声说“这些天要辛苦你了。”
顾文觉摇着头,看着与他差不多高的老人,轻声喊了句奶奶,说不辛苦。
顾菲菲替他抚平皱巴巴的衣裳,可惜光靠手抚,抚不平,她也就收了手“明年,你约摸着就要比我高些了,再长大些,可能会高出半个头,吃的好睡的好兴许我就只能有你的肩膀高,说不定会更高呢,肩膀后背会变的越宽厚,肩上的担子也能越挑越重。”
其实顾菲菲也不知道要说什么,看着与她差不多的少年,自然而然的说了这么些话“去忙吧。”前后才多久,她依旧清清楚楚的记得,问文觉能不能管账本时,少年很是犹豫,说话很是诚恳实在,想着这孩子性情随他父亲,当时她也看到了六儿媳扯着孙子的衣角,孙子毫不犹豫的挪了两步,这孩子骨子里是像母亲的。前几天问他,如何看待母亲偏着柳家,完全没有了接管账本时的青涩。
有时候,成长啊真的是太快,快的像是在做梦,于文觉也不知是好还是坏。
顾菲菲在院里一圈一圈的走着,理着纷杂的心绪,最后她想,可能这就是天意吧,六儿媳偏着娘家就是个脓疮,没挑破不能当作不存在,日积月累只会更严重,如今挑破了,看似伤的重,实则缓一缓,时日久了也就只是一道浅浅的疤痕而已。
刘娇杏有些担心,到底是没忍住,走到了院子里来到婆婆身边“娘,六儿媳不会有事的,就是身子骨有些亏损,咱们家不缺钱,慢慢养着,她还年轻也能养的回来。”
“我是担心文觉,六房的事一下都压到了他身上。”顾菲菲是有些心疼这个孙子。
文觉啊。刘娇杏想了下“阳德跟他玩的好,兄弟俩现在好的很,阳德性子开朗我让他多带带文觉,文觉确实稳重,闷了些,不像他爹倒和他二伯四伯有些想,我看呢,可以让二弟四弟带带他也行。”
“明月这孩子”说实话,顾菲菲捋着老太太的记忆,也没捋出多少有用的信息来,一直住在镇上,一年难得回趟顾家,便是不在镇上也是在柳家,不知道这孩子到底是什么性情,这般看着,好像也比六儿靠谱,对柳家呢又是什么想法“老六的两个孩子,都还撑得住事,子女倒是比父亲要强些了。”
这话刘娇杏挺认同,但有一说一“六弟有六弟的好,老来子么,打小宠着,顺风顺雨的长大成亲生子,娶的媳妇又是个精明能干的,不需要他管事,几十年这么过着,也就是最近难了点,慌了手脚撑不住事,怪不得他。孩子懂事也好,六弟就不是个能操心的性子,天生的。”说完,又道“娘你也别想太多,儿孙自有儿孙福呢。”
是啊,儿孙自有儿孙福。顾菲菲笑了,舒展了眉眼“行,我漱口洗脸去,让人喊老二老四回来,该练五禽戏了。”
早上稍有点空闲,顾元正也会到田地里看看,至于说好的要跟着下地的顾元初他能赶上练五禽戏就很不错了。,,请牢记收藏,&1t;